杂忆长沙五一广场

2023-12-05 01:47 来源：蝶族生活网点击：

杂忆长沙五一广场

接上篇《五一广场的东南西北——70年长沙缩影（上）》：

湖南剧院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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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剧院雄踞五一广场之西口，1955年建成，是长沙城最大的，最上档次的剧院。2000年拆迁之前来长沙的几乎所有的国内外有名的艺术团体和艺术家都是在这里登台亮相，如京剧名伶梅兰芳、姜妙香、张君秋、马连良、盖叫天，相声名角侯宝林、马季，歌唱家郭兰英，前苏联的亚历山德罗夫红旗歌舞团等等数不尽数。

*陈先枢供图

1956年12月，梅兰芳率梅剧团和江苏京剧团来湖南剧院演出就轰动一时。他们到长沙时，湖南省副省长张梦旭，省文教办公室主任华国锋，长沙市市长曹痴等当时的省市领导和贺华元、何冬保等本地名伶都到车站迎接。演出更是一票难求。演出从12月10日演到30日，有4万余名观众欣赏到了梅兰芳卓越的舞台艺术。

那时我还是小学生，某日几个同学上课迟到了。老师责骂他们，他们很委屈，说是父母让他们抱着被子到湖南剧院通宵排队买梅兰芳的票去了。老师不信：“你们学费都交不齐，还有钱看梅兰芳？”几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为黄牛所雇，买一张票可以得1元钱。大人们告诉我，2元一张的票可以卖到6元。（当时22级干部的月工资才51.5元）。不会欣赏梅先生的高雅艺术小学生的我，却也能从这件事中体会到梅兰芳的艺术地位和湖南剧院艺术舞台的重要。

湖南剧院除了是高雅的艺术殿堂外还是省会的一个重要政治中心。很多重要的集会都是在这里举行，很多重要的政策是在这里发布，很多振奋人心的消息也是在这里传出。

1974年除夕（年三十），省委、省革委、省军区在湖南剧院举行新年拥军爱民文艺晚会。在没有电视，没有春晚的时代，这是很隆重的仪式。我有幸作为工人“方阵”的一员，穿着崭新的工作服观看了演出，就坐在省，市委，省军区一行首长的后面。

7时30分演出应该开始了，可是领导主要领导还没就位。又等了半个小时，省委书记张平化，军区司令扬大易等才兴高采烈地走进来。在演出开始前，杨司令走上台致辞。他显得十分兴奋，开口就说：“报告大家一个特大喜讯，我人民海军在南海打了一个大胜仗，一举收复了西沙群岛。”全场掌声雷动。

中越西沙海战资料图

当时人们并不十分理解收复西沙的重大意义，但从领导同志的的兴奋心情中体会得到此事不同凡响。虽然晚会晚了一点，气氛却更加热烈。那晚演出一直看到凌晨3点，任何人不得提前退席。时间太久，联欢的内容大都忘了。只记得杨司令的激情报告和著名演员钟宜淳在花鼓戏《送货路上》中演唱的“笑在眉头喜在心，妹子吔！”

命运多舛的湘绣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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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广场正西南方向主要建筑就是著名的湘绣大楼。湘绣大楼最初建于1950年代，由西的怡长街口弯到南边的三尊里口，四层红砖清水墙面，也算是当年五一路的宏伟建筑。建筑的一楼是商场，正中就是销售湘绣。绣品价格不菲，进出的人不多，常常有外国人光顾。

*陈先枢供图

1967年8月19日一场武斗把老湘绣大楼烧了，当时大火冲天，很是吓人。隔着两条街的福源巷的一些居民都收拾东西准备逃难了。大火后湘绣大楼重建，重建后的湘绣大楼比旧楼宏伟，中间六层，两边五层，而现在规模宏大的现代化锦绣大厦则是本世纪初五一路改扩拓宽后建设的。

尽管湘绣大楼命运多舛，但还是反映出时代的进步。老湘绣大楼二三楼是一处对外开放的湘绣工厂，大凡到湖南参访外国友人，无论是部长大臣还是国王总统都会到此一游。

1972年某日傍晚，我下班路过怡长街口，看到五一路上停着一大溜大小车辆。通往湘绣大楼后坪的门口围着不少群众。出于好奇我也走近瞧瞧。不一会从门里走出一大帮穿着整齐的人群。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大个停在我前面与旁人打招呼。我一看他不是李先念吗？真不知只能出现在报纸银幕（那时没有电视）的首长离我仅两米之“遥”。我尽量保持镇静直到他们离开，以免被保卫人员“误会”。第二天我才从报纸得知：李先念副总理陪同尼泊尔首相访问长沙。

三尊炮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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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绣大楼的南头，就是现在春天百货那个地方，过去叫三尊里，又说叫三尊炮。据说是明王府在此设过炮台，又说是出土过炮而得名。此处原是一片民房，后边的怡长街多为车木店。儿时常在那里买陀螺（长沙话叫德螺）。1958年拆迁，居民都搬到回龙山那边去了。

我有一个曾住此处的同学对此地地念念不舍，直到文革还常来这边张望。这块地方拆了以后并没有及时建设而是建了一些临时房子。主要做房屋维修队的工房和材料仓库。后来又成了交警部门的停车坪。80年代末，中山商业大楼扩张，在此地修建中山商业大厦。成了长沙第一个有旋转餐厅的高楼。现在改成了春天百货。

中山商业大厦

在60年代到80年代中山商业大厦开建20多年里，这块地方的北面设置了一长溜报刊栏，刊有十几种报纸，每天更新，吸引着大量市民在这里看报学习。这里最吸引我的是羊城晚报和体育报，我是每期必看。特别是羊城晚报著名体育记者苏少泉对象棋大师杨官鳞排兵布阵精彩的描写至今不忘。

郭兰英来长沙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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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刊栏和湘绣大楼形成直角之间，是一块四方形的空坪。中间设有一个5米见方，两米来高的木质台子。台子四周有玻璃橱窗，常刊出地方新闻照片。台上可以作宣传表演之用。50、60年代常有抗议美帝国主义侵略，声援世界各国人民的示威游行。一些文艺单位就在上面进行宣传演出。

1964年年初美国悍然出兵巴拿马，全世界爆发了抗议美帝，声援巴拿马的游行示威，中国也不例外。包括长沙在内全国各大中城市的工人农民学生干部纷纷上街，高呼“要巴拿马，不要美国佬！”正在长沙演出的中国歌剧院的演员也上街助威。

其中最亮眼的明星就是是歌唱家郭兰英。她一身素装，也未施粉黛，严肃地站在台子上，用他们亮丽的歌喉，悲愤的腔调演唱了一曲河南坠子“痛斥美帝野心狼”。得到围着台子的里三层外三层示威群众热情欢呼。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到了郭兰英的演唱。

27岁的郭兰英

随后我又跟着他们的演出小分队到火车站，小吴门等处，一连看了三场。为郭兰英与民同心，平易近人的精神和精湛的演技而感动。今天更要为郭老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勋章而喝彩。

生意红火的湘江洗染印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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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设平和堂之前，唯有这一角没有一栋大楼，零散着大大小小很多各行各业的商铺，主要有银苑茶楼、银星电影院、奇珍阁餐厅（一度改成实验餐厅），几家印刷厂的门市部，凯旋门摄影社、湘江洗染印字社、文化用品批发部、公共汽车调度室等等。虽然这些单位不太被人看重，但也有各自的风光。

湘江洗染印字社的门脸在长沙同行业中应该是最大的，洗涤业务和现在相比除了没有大型洗衣机外，内容也差不多，主要洗涤毛料服装。但是染衣业务现在就少见了。过去生活困难，布料凭布票供应，一年一人才发布票一丈四尺五寸，像我这样的个儿作一套卡叽布中山装还不够。

50、60年代时基本上没有化纤，纺织印染技术也落后，衣服极易褪色。人们为了美化生活和包装自己，常常将旧的，褪了色衣服送到洗染店染色。染旧如新，染行一度十分兴旺。当然有更多的人是从化工商店购买染料在家里自己动手，因此染料生意也十分红火。

60年代人们的穿着

说起印字就更有意思了。印字就是往T恤，汗衫，背心上印字，如同现在的文化衫一样。不过50，60年代主要是与体育相关。机关、工厂，特别是学校成立球队或其他运动队，买白色或素色的汗衫背心，拟定一个心仪的队名，每人编上号码，就去印字社制版印字。印字社也有很多早已制成的字形模板任人们选用，他们满堂都挂着印有字形的汗衫背心，如“飞虎”，“海鹰”，“火箭”，“军魂”等等。

50、60年代像湘江这样的印字社（店）在五一路，黄兴北路有十几家之多，生意都十分火爆。

1957年中国足球队与来访的世界亚军匈牙利队（其实是国家二队）踢平，加之全国又评出张宏根、陈复赉、年维泗、张俊秀、史万春、高筠时、孙福成、方纫秋、姜杰祥、张京天等十名群众喜爱的足球运动员，还出了一本《十名优秀足球运动员》小册子。人们以为中国足球达到了世界水准，一下子点爆了全国全民的足球运动热。

长沙也不例外，每天放学后到处都有踢球的大中小学生。每个学校每个班都有足球队，几乎每个男孩子都到印字社在汗衫背心上印了队名和号码，我印的是“铁锋队10号”。一时间穿着印有队名和号码服装成了时尚，印字社生意能不红火吗？

大名鼎鼎的凯旋门摄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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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洗染印字社隔壁就是大名鼎鼎的凯旋门摄影社了。其实凯旋门摄影社是1946年在药王街建店时的招牌，长沙人更喜欢叫它凯旋门。从建店起就是湖南摄影界的翘楚。荣获过“中华老字号”，“中国十大杰出影楼”“中国摄影百强企业”等荣誉称号，曾受命为多位来长沙接见地方领导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拍摄过集体照片。它的橱窗里长期摆放着文化名流，演艺明星，劳动模范，体坛巨擘等的艺术照片，有时也有普通市民的照片。

*陈先枢供图

1963年全国举重锦标赛在长沙举行。开幕前几日，橱窗中的照片全部更换为哪一届举重明星们的艺术照，十分抢眼。如陈镜开、黄强辉、赵庆奎等等。特别令人瞩目的是一个身材最高，体重最重的超重量级解放军队选手汪宗良，体重标注为130公斤。后来此君在喜剧电影“大李老李和小李”做特型演员，为影片增加不少笑料。

凯旋门的房子看上去富丽堂皇，其实也是外强中干。1989年我在省某事业单位负责，单位有一台闲置的Bronica照相机，由于经费紧张，想出售。买进来是1.2万，那时除凯旋门外没有单位可以接受。

经人介绍我与几个同事一起来到凯旋门，从大堂小门进去，上到三楼平台。一看凯旋门前面的牌楼居然只是用木条钉成再抹些水泥的假货。平台之上沿着一架颤巍巍的临时楼梯上到一间木板房，那里就是他们的经理办公室。条件之差，难以置信。在这个办公室里我们成交了。现在回想起来改革之初我们的企业是多么艰难，哪怕是像凯旋门这样的著名企业。

洋气和气派的银苑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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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10月，银苑新楼落成了。在银星电影院的隔壁一栋全新的，设计新颖，格局多变，色彩亮丽，灯光柔和，给人耳目一新感觉的新楼横空出世了。它给习惯了长沙旧式茶馆的茶客们不小的震撼。

银苑茶厅

旧式长沙茶馆，无论是道门口的德园，苏家巷口的爱群，西牌楼的洞庭春，还是三王街的集雅楼，几乎千篇一律的都是几十到几百平米的大堂，黑不溜秋的八仙桌和五六寸宽的长板凳，茶桌上老式茶壶和茶杯里飘出的永远是茉莉花茶的香味，端上桌的也永远是带着松针和荷叶香气的包点。

而银苑不同了，它把1、2、3楼分别间隔成大厅中厅和包间以满足不同客人的需要。西式茶桌也适应时代潮流漆成白色，茶色，绿色等等，椅子不再有旧式的板凳，而是各式各样的靠背椅，折叠椅，围椅等。加上落地的玻璃窗，明亮的日光灯，整个场面显得十分洋气和气派。晚上华灯齐放的时候，新银苑玲珑剔透像镶在五一广场边的一颗璀璨的宝石。经营的品种也一改茶楼的习惯，除了清茶包点之外，还有冷饮，咖啡，牛奶，蛋糕，面包，西点等等。

对于这个离经叛道的美丽的怪物，那时还较土气的长沙人无不趋之若鹜。开张的一个星期里，人们扶老携幼，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川流不息地到银苑参观，人多的时候门口要排几十米的长队。其火爆场面不亚于1977年参观长沙新火车站和1998年平和堂开张。

不过短暂的火爆场面很快恢复了平静，银苑也只是一个兼营茶点和冷饮的茶楼。我们住在附近的年轻人喜欢到那里冷饮间聚聚，那里的冷冻牛奶咖啡还是令人难忘的。

五一广场——欢乐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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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五一广场的中央广场实在不怎么大，若把它看成一个正方形，边长不会超过200米。也就是说面积不会超过40000平米，即六十亩。但是它是五一路建成以来变化最大最多最快的部分。由最初的圆形花坛改变为形象塔（即后来的语录碑），再改成纯行车的十字路口，又改成地下商场，下沉式广场等等。

无论形式怎么改变，它在长沙人们心中的核心地位永远不会改变。在老长沙人的记忆中，五一广场是欢乐的海洋。1970年之前，我国每一个大中城市都会和北京一样举行集会游行庆祝国庆。几万至几十万工人、农民、干部、文艺工作者、运动员、大中小学生等等都有组织地参加集会和游行。

1962年10月1日，省会干群开展集会游行活动，庆祝建国13周年。

长沙的集会基本上是河东主会场在协操坪(即后来的东风广场），河西分会场在湖南大学操坪。集会后举行大规模游行。河东的游行大多时是从东风广场开始，经经武门或小吴门，中山路，先锋厅，到五一广场，黄兴路最后在南门口结束。也有些年份从老火车站或经蔡锷路到五一广场。

无论怎么走，五一广场总是游行活动必到并且掀起最高潮的地方。游行时长沙市万人空巷，市民几乎全部挤到街头观看。借用现代的描写方式，就是你不是在游行就是在看游行。游行内容也十分精彩，有肩扛手举的宣传牌匾，有展示各行各业建设成就的彩车，也有精神抖擞肩背步枪走着整齐步伐的省会民兵，还有欢呼雀跃手持花束的少年儿童。

其中最受欢迎，最能掀起高潮的是载歌载舞的文艺大队。他们到来时，五一广场就成了欢乐的海洋。节日游行渲染了节日气氛，宣传了党的方针政策，展示了经济社会发展成就，团结凝聚了民心，鼓舞了人民斗志，就像现在的北京国庆阅兵一样，有很强的仪式感。

1971年9月人们又在积极地筹备国庆游行，我们一些生产任务不重的工人已被抽调出来扎制彩车和训练游行队伍。到了9月中旬的某一天，厂领导宣布：省市领导传达中央决定，今年国庆不游行了，改变庆祝形式。于是我们又回车间去了。国庆时，五一广场仍然和往年一样张灯结彩，只是没有了游行的欢乐。从那时起五一广场再也没有国庆游行了。

70年代人们在五一广场集会

但从1971到1976六年中也仍有过一些文革内容游行，有的规模也不小于国庆游行，不过人们从中找不到什么欢乐。1976年十月五一广场迎来了一次人数空前的，近乎疯狂的，人们的欢乐发自内心的，没有统一组织的大游行。游行队伍从四面八方涌向五一广场，欢呼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广场上一连几天都响彻着口号声和锣鼓声，各单位的游行队伍似乎都有不到五一广场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感情想法。从游行这个层面上看五一广场实际上是一个政治中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社会的发展，国家的繁荣，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五一广场变化之多，之快真的令人目不暇接。本文叙述的人和物都早已成为如烟往事。特别是2000年省市政府力排众议对五一西路进行了彻底地拓宽和改建，五一广场更是日新月异。